生剖 (第1/2页)
二十岁前谢云流就见过瓢泼的血,不是人血,是牛血。 那会儿无论早晚,凭他的本事,华山上下来去自如,每逢月半必下山赶早集。在集市,他认识了一头牛,这头牛脑门圆阔,眼皮温驯下垂,安静得像哑犊子,只有软沓的长耳偶尔掀动驱赶叮咬的小虫。他到牛跟前去,牛呆呆瞅他,翕动着鼻子轻嗅,鼻端的铁环微微抖动,谢云流噗嗤一笑,到路边拾一把野草,牛舐着他的手掌吃完,毛绒绒的大脑袋亲昵拱他。 “哞。”谢云流仿着牛叫逗它。 叮铃叮铃,牛脖子上的铃铛回应。 这牛也有福相,他看得出,赎来当他上下山的坐骑,以后或可一同成仙。自此常常看,常常喂,和主人商议,过段时日筹够银两,必来买下。 买牛的钱他不愿意问师父讨,只好更频繁地下山,比武赢利钱,医病得酬劳,法事收单费,一身肝胆十八般武艺凑齐,预备给牛赎身。终于挣够那一日,早早去寻店家,一路在想要和师弟给这牛起个名,连打趣儿都在心头演练过几遍:“师弟,这牛像不像你?不如随你,也叫忘生。” 忘生一定气红脸,宁可扭头也不多理他一句,爱生闷气,就这点不好。做牛是要吃苦头的,但是凡他看中的,不管是人是牛,一律不让他们受苦。他走到惯常栓牛的木桩附近,只有主人坐在一旁吃馍,于是问道:“师傅,牛呐?” 那人嚼着饼皮睨他一眼:“等你不来,耽误我做生意是不是?” “这不是来了吗?怎么没见牛?”谢云流解下荷包递出。 “人家出价比你高,”像吃急了给噎住,往地上吐口痰继续吃,“这会儿牛牵去东市杀了。” 见他无耻如斯,谢云流急火攻心,剑在鞘中嗡鸣,救牛心切,一把收回荷包,不等系回腰间,立往东市飞赶,东市专杀鸡羊,现杀现卖,杀牛不多见,早聚起一大批人围观,牛的死是一场表演。 他见到人群中待宰的牛时,屠夫刚拉住牛鼻环钉在地上踩实,正举着锈长的铁锉在牛的脖颈处测位,牛低着头无助挣扎,四蹄乱蹬,双目大睁。 “别杀!”谢云流落地大吼,出剑已来不及,铁锉瞬间刺穿牛颈直戳地面,牛停了四蹄,再挣不动,也不敢再挣,就这么被钉着,动弹不得,他分明看到那双牛眼瞪住他,而后大滴大滴出泪,所有的泪珠都顺着泪痕,淅淅沥沥落到地上。天生最会忍痛的牛,至死也只发出一声哞叫,舌从嘴里流出,沾着没咽下的草屑,破碎的皮毛兜不住血rou,牛血狂涌喷散,四下滋射,它被迫俯首的那片土地,顷刻漫没在纷纷扬扬的鲜红之中。 最关键也最壮丽的刹那——结束了,剩下的步骤,剥皮、片rou,实际与杀鸡杀羊没有区别,人们久久回味,不舍离去,就着观血的余兴逗留原地。原来再大的吼声没有用,是他的剑晚了。不去看未死透就被分割的牛,不想再找牛主人算账,只想要回山顶见到师弟。 这一次回山彻底是逃亡,滞后的人性追他,不能被追上,愧疚和怜悯会让他走不动路,直到冲进寝殿,一把抱住跪坐温书的师弟,痛觉才迟缓地凌迟心肺,剑抛到一边,手开始抖,从师弟身后探到案前,扣住他翻页的手。忘生一向勤勉,清晨练完剑,连手背都是暖的,任他贴身抱住,想师兄喘息不休,定是赶路太累,便把手温和地翻个面儿,和他脉搏对脉搏虚虚交握,待师兄气脉平和,屈起手指挠他手心,他才侧过脸去轻笑